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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人所谓“野斫”的实质 — 摘自《蠡测偶录集》郑珉中
2015/7/12 21:48:40 来源:古学中国 编辑:孔凡好古


今天看来,前人所谓“野斲”的唐琴,大体上是伪品和错定之品。伪品是在腹内刻有唐代年款与作者姓氏的琴,如原北京大兴冯恕旧藏的“松风清节”,琴为仲尼式,漆栗壳色,蛇腹冰纹断,玉徽,玉轸足,琴面较为圆厚,池内刻寸许楷书两行:“大唐贞观五年雷击良材,雷霄监制百衲。”琴音松古但通身楞角錾然,毫无上述16张琴的风格特点。另外,根据宋朝人的记载,西蜀雷氏祖孙三代都造琴,是自盛唐开元至晚唐开成年间,雷霄属于雷氏的第一代人,所作只能在开元年间,今“松风清节”腹款刻的贞观五年,早开元80余年,其伪作痕迹显而易见了。又如金陵某氏旧藏的“飞泉”琴,神农式,黑漆,小蛇腹间流水断纹,琴面弧度较圆,木质甚古,音韵沉静,散音苍雄,按音松透,泛音清越,以声音论自是传世古琴中的上品,唯腹内刻“大唐开元三年雷氏制”,而肩近二徽,足当九徽,且无上述16张唐琴所具有的特点,显然也是一张唐琴的赝品。再如中国艺术研究院音乐研究所收藏的“轻雷”琴,为变形圆头连珠式,栗壳色间朱漆,断纹为牛毛间蛇腹纹,圆形池沼,池内刻有大唐年款,知音者谓声音绝佳,作为新发现的唐琴刊登报端,广为介绍。而此琴形制扁平,颇类宋制,不具唐琴的风格特点,即以清人总结古琴形制的“唐圆宋扁”来衡量,把它定为一件唐琴的赝品,一般琴家都不会有分歧意见的,更何况这张琴的项与腰宽度相近,而额之宽度超出肩外,这是传世古琴中罕见的陋形,比之唐琴在造型上的气魄与文秀岂可同日而语?此外,还有许多刻有大唐年款或雷氏款字的仲尼式琴,有的木质朽旧,有的断纹较古,有的音较松灵,唯独与上述标准器比较起来却毫无相同之处,它们是唐以后历代之伪作不会有误的。

至于错定年代和把同名之器认伪成真的事例也不胜枚举。如老画师张大千先生旧藏的“春雷”琴,连珠式,黑漆,通身小蛇腹断纹,圆形池沼,池上刻草书“春雷”二字,池之左右有铭文为:“其声沉以雄,其韵和以冲,谁其识之出爨中。”腹中无款。香港琴人唐健垣君所辑《琴府》中,记有曾与张氏会晤的一则谈话,张氏自称所藏“春雷”即元人周密《云烟过眼录》中著录的宣和旧藏。尔后闻岭南人云:“已故古琴家杨新伦先生说过,张氏春雷琴乃解放前夕得自广州,且有似非宣和故物之疑。”后来,台北琴家容天圻先生与故宫博物院有关人员均将这张春雷琴定为唐斫。该琴长126.0、肩宽22.1、尾宽17.2厘米,其尺度大于传世之16张唐琴,而形制风格、工艺特点均与唐琴不合。琴背池上之“春雷”二字为后刻,而字的结体笔意均系摹自北京琴坛耆宿汪孟行先生旧藏宣和故物春雷琴的题名。显然,把它定为宣和故物唐雷威制的春雷琴就完全错了。它绝不是一张唐琴,但也不能说是唐琴赝品,因为该琴之内外并无作伪的款字,仅仅是摹仿唐春雷琴的“春雷”二个字而已,这不能说是作伪。在清康熙年间刊印的《五知斋琴谱》中,前边部分就有一节《琴背选刻字样》,分两个字、三个字和四个字三类,把古代名琴之名一一罗列出来,以供后人给新琴或无名古琴选刻琴名时参考,于是最著名与最著名大家所制的“春雷”二字就被刻在宋、元、明、清之作的背上,雷威制的“万壑松”、三慧大师制的“秋籁”也比比皆是。如《故宫博物院院刊》19932期发表笔者《宋宣和内府所藏“春雷”琴考析》一文之后,听说海外如今有人将上海琴人之形制较扁的仲尼式春雷琴与汪孟先生旧藏的宣和故物、唐雷威制春雷琴相提并论。又如,雷威制的“万壑松”也是《云烟过眼录》中著录的唐代名琴之一,一直是琴家向往仰慕之器。天津古琴家宋兆英先生旧藏有“万壑松”琴,仲尼式,黑漆间朱点,漆色、断纹、木质、声音均古,鹿角灰胎中杂以云母,形制古厚,具有宋琴特征,琴背池上刻寸许楷书“万壑松”三字,一望而知为明以前人的手笔。琴长128、肩宽20、尾宽14.4厘米,在传世古琴中自属上品。而宋兆英先生却将其定为《云烟过眼录》所著录者,并题诗曰:“九德兼全胜磬钟,古香古色更雍容。世间侭有同名器,认尔当年万壑松。”这一来反而成为“白珪之玷”了。再如春云居所藏“人籁”琴,师襄式,朱漆,蛇腹牛毛断纹,形制浑厚,琴长124、肩宽21、尾宽14.2厘米,池下刻小字题记曰:“甲戌秋日得古琴,未刊名款,白下李健三先生过津时审为式系伏羲,纹已蛇腹,天覆地仰,古色斑然,应是唐代宫琴,更一勾拨,声大而宏,许为上品……”。款署“公元一九三四年钟器识于津门寄庐。”本是一张宋斫,就为这段题记迷惑了许多琴人。还有原贵池刘氏所藏的“鹤鸣秋月”琴,通长122.2、肩宽23、尾宽14厘米,琴弧度具宽平之相,腹内无款,桐木斫色灰黄,有细小蛀孔,但光滑整齐无朽旧之感,其造型特别少见。栗壳色漆,面上发冰纹断,经磨碧略具古意,但绝无上述16张唐琴的特点。由于刘世珩收得之后,定为唐雷威斫,又经九嶷山人在《琴学丛书》的《琴粹》、《琴话》、《藏琴录》中一再记述,进行仿制之后,“鹤鸣秋月”是唐代雷威制琴,在古琴界造成定论。名古琴家顾梅美教授得见该琴之后测绘图形,选长沙战国墓之楠木椁照样做了一张,并写下一长篇铭文,称新作胜过唐代雷威。1989年,湖南博物馆将珍藏品运至故宫博物院展览,该琴亦同时来京,笔者有机会将其与诗梦斋旧藏之“九霄环佩”对比研究,由此发现两者绝不相同,从风格特点看,鹤鸣秋月琴不过是一张明代之作而已。

这些琴从本身来看,并未标明制作年代与作者的款字,而是持有者将其附会成唐代之作或雷威所制,甚至肯定为宋宣和旧藏,这是将时代定错的问题,传闻失实的问题,不能把这种琴定为伪品、作为赝品看待。它们原是宋元明清的作品。因为唐琴伪品与前人附会的唐琴是宋以后各时代所制,所以它们只有宋以后琴的时代风格,而无唐朝琴的时代特点。可见过去所谓的唐琴野斫,不过是伪品和错定之器而已。不过,这些琴因系名家收藏过,由名家附会,再经过名古琴家著录之后,往往使后人深信无疑,造成先入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