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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公白
2016/7/19 22:49:46 来源:中华琴学网 编辑:孔凡好古





姚公白,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古琴艺术代表性传承人(2008年2月文化部命名)。1948年生于浙江杭州,先后毕业于云南楚雄师范学院数学系、上海华东师范大学旅游系。2009年9月应聘为香港志莲净苑文化部研究员。深厚家学功底浸润,继承了姚门的主要风格和内在韵味──节奏明快、细腻精当、清新淡雅、寓动于静,并以右手轻灵、下指干净、挥洒自如的特点著称,积数十年来操缦不辍、清心内养之功,渐入纯净自如之境,琴品如其人品,在传统琴人中独具一格,以弹奏姚丙炎先生打谱之琴曲最具心得,代表作有“胡笳”系列、《广陵散》、《乌夜啼》、《孤馆遇神》、《秋宵步月》等大小琴曲数十首。又有自己打谱的《高山》、《鹤鸣九皋》、《泽畔吟》、《颐真》(均为《神奇秘谱》)等。对于古琴古指法、琴曲演变、律学等亦深有研究,颇具心得。
1985年参加第三次全国打谱交流会。1986年出席上海音乐学院举办之“姚丙炎琴学成就”活动,作专题学术报告及姚丙炎打谱曲之演奏会。曾发表〈姚丙炎古琴打谱〉(载《音乐艺术》1992年第1期)。2000年接受英国BBC广播公司古琴专题访谈。多次在国内参加古琴演奏会和高校讲座,并曾应邀到香港、日本等地参加琴学研讨会和举行独奏音乐会。2005及2007年分别编辑出版姚丙炎编著之《唐代陈拙论古琴指法》及《琴曲钩沉》上卷(香港:恕之斋出版)。录有《姚门琴韵》(香港:雨果,1991年)、《皇响──姚公白の古琴》(Japan:King Record Co. LTD.,1998)、《鹤鸣九皋》(西安:德音文化,2005年)、《凤凰和鸣(浙江博物馆藏唐琴录音)》(杭州:浙江文艺音像,2009年)等古琴音乐光盘。
自幼爱好音乐,稍长才得其父姚丙炎先生系统教授古琴,进而逐曲操习,潜心探游,并曾受教于吴振平、张子谦先生。



林友仁、姚公白谈古琴:悠悠古琴在民间 
《上海采风月刊》 赵铭 

缘起:喝酒“乱谈琴” 
画家董欣宾曾写了幅字给林友仁:“沪上闲汉林友仁”。林友仁,古琴界尊长,广陵派传人。林友仁的琴声清新曼妙、冷若冰霜,而琴外的他却热情好客、能饮善侃。 
我常常跟林友仁说,今天来喝酒,我带菜过来做。他就说,好。从来没有客气的意思。酒,林老师家惟独不缺酒,好到五粮液,差到五加皮,一应俱全。菜,不 用好菜,素为主。我做菜,林老师打下手。等我做完了,林老师的两道看家菜也好了。一道是老豆腐、黄豆芽、萝卜、番茄熬的热汤。一道是香菇、草菇、金针菇凉拌的酸辣味的冷菜。然后就是三五好友,大碗喝酒,大口吃菜,大声说话。至于“林家铺子”的菜嘛,豆腐有豆腐的味道,萝卜有萝卜的味道,不放一点味精,菜本 来的鲜味也就突显出来了。西谚有YOU ARE WHAT DO YOU EAT,食如其人,真实、清谈。 
那天晚上,又找林老师喝酒,林老师叫了他的朋友——古琴演奏家姚公白先生一起来。地点在林老师家楼下的小饭馆里。姚公白先生的父亲是古琴界赫赫有名的 大师姚炳炎先生,不过姚炳炎生前的职业却是上海无线电二十一厂的会计,手上打算盘,心里打古琴谱,为中国的古琴艺术作出了贡献。姚公白“子承父业”,在黄浦区旅游职校里做数学老师,课堂上手在黑板上解数学题,课堂下却在古琴上抚出“神仙音”。于是,就这么一位大师级的“闲汉”和一位名家之后的数学老师,旁边陪着一个记者,在一家小饭馆里有了一次绝对登得上大雅之堂的“乱谈琴”。 


谈话者: 
□林友仁 (著名古琴演奏家 广陵派传人 上海音乐学院退休) 
○姚公白(著名古琴演奏家 古琴大师姚炳炎长子 现为黄浦旅游职校数学教师) 
△赵 铭(本刊记者) 


·弦音道世情 


姚公白:上次BBC来采访就说起古琴为什么能够几千年下来都不衰,在明以前弹琴的人更多,到清就逐渐少了,一个是乱,世道乱,唐宋是盛世,那个时候不 要说文人,一般的人都会弹琴。都是一群好古琴的人,文人雅士,琴棋书画离不了身的。后来到了乱世就逐渐少了,这里有一点可证实的是弦。以前古琴的弦是丝弦,“回回堂”出的丝弦最好。到了明清乱世,弹琴的人少了,以前回回堂出的丝弦供不应求的,到后来居然卖不掉了。大批地运到上海也卖不掉,最后破产了。所 以回回堂的丝弦没人造了,而且那些师傅也不在了。再想要丝弦就买不到了。这样一直延续到文化大革命。这个吴景略贡献大的,他参与了钢丝弦的研制,钢丝弦的问世和文革那个时代有关系,文革的时候要求力度、亮度、速度。 

赵 铭:古琴的钢丝弦和其他的钢丝弦有区别吗? 

姚公白:差不多的,但做得好不好那是很有区别的。吴景略还在苏州参与挖掘了丝弦的制造,解放以后也造了一些丝弦。听老一辈的人说起来,那时候的丝弦不 如回回堂的。从丝弦的盛衰就可见古琴的盛衰。到了钢丝弦的发明,弹琴的人又逐渐多了起来。到现在,又有人在造丝弦了,一个傻瓜,这个傻瓜当然是很有意义的傻瓜,黄树志。黄树志为了不让丝弦断绝,个人花了几十万,出钱到苏州,找到了做丝弦的传人——方裕庭的后代。然后高价去买真丝,3A级的真丝,大量造出 来,送人。送给有古琴的人,那时候光送人丝弦,就花了27万,他自己从加拿大飞来飞去,监制。工艺,程序全仿造古时候的造法。所以琴人一弹,爱不释手。但丝弦在演出的时候就有一个弱点,容易跑弦。现在人弹琴的力度啊,越来越大。 

赵 铭:被钢丝弦训练成这样的。 

姚公白:但你反过来想一想,我们是有问题的。五十年代录的音,那个时候都是丝弦的,它的音还是那么饱满,你说他没有用劲啊。 

赵 铭:还是演出的关系,不能让他跑弦。但古时候是不用演出的,最多几个文人之间弹弹听听。 

姚公白:最近我知道黄树志又在造了。因为很多人用完了,又问他要了,听说他用6A级的丝造了,更好的丝,而且它的张力到什么程度,丝弦一般到不了钢丝 弦的张力,标准音达不到。现在它可以超标准音,而且不断。这次造的拿到香港、台湾一试,有金石声。我说你这次不要再送了。 

赵 铭:他是不是先让大家试用,用现在的话说是一种营销策略。 

姚公白:不,真送,就算他以后卖,这些投入根本收不回来的。他的弦成本就要500元一副。 
(菜来了,酒拿去热了) 

林友仁:来,边吃边谈。我相信。有钱,完全可以做别的,比如买房子,这个涨得厉害。 

赵 铭:这完全是一种民间行为,完全是出于对古琴的喜爱。 

姚公白:他是为古琴,他很执着,就想把湮灭的东西,挖掘出来。就像我们打谱,希望能够打出好的谱来。把失传的琴音,寻回来。 
(酒上来了) 

·师徒的传统 

赵 铭:你酒放这里,我来。(给林斟酒)你也来一点。 

姚公白:我不来。我从来不喝酒,我和我弟弟下放的时候,林友仁经常到我家陪我父亲喝酒。 

林友仁:我那个时候上音乐学院,中午到他家,已经过了吃饭时间,他父亲还在喝酒,就让我一起陪他喝。 

姚公白:所以后来父亲跟我们说,你们还不及林友仁,林友仁还陪我喝酒。我父亲年轻时候生活条件太优越,所以什么事情都慢慢来,喝酒能喝一天。 

赵 铭:学古琴,徒弟跟师傅的关系远远超过师生关系。我也经常陪林老师喝酒。 
赵 铭:以前像现在这样有专门学校吗? 

姚公白:专门的学校是没有的。 

赵 铭:都是徒弟跟师傅? 

姚公白:以前学琴,根本就没有收费一说,谁都不会把古琴和赚钱联系起来。 

林友仁:而且你能到老师家学琴,老师就很高兴的。我年轻的时候跟夏一峰学琴,大冷天去了,师母一看,哎呀,天这么冷你还来学琴,就用那个炒米花水氽 蛋,吃了暖和暖和。那时候夏一峰家很穷,他就靠音乐研究所特约研究员的一点钱,师母也没有工作,但只要学生来了,不但不收费,还要倒贴。所以现在我对我的学生也像当年老师对我一样,我的老师们都不在了,我也没有办法报答,我只有把他们对我的这种感情,再给我的学生。社会发展了变化了,有一种东西是不能变 的。商品可以,不能商品化,一切都是商品,人也是商品。不行。 

姚公白:到现在我也不收费,有时候林友仁也劝我,该收的还是收,这样学生也懂得珍惜,后来我唯一收费的是对日本人,他们来学我一定收费,因为他们那时欠我们太多。老师就是这样,就像当时孔子,学生上学就拎一条肉作为学费,老师只要吃饱肚子就行。这也是中国的文化传统。

 
·修养导致追求 

赵 铭:我听说有一些东南亚的游客,到一家乐器店,一下子买好几把古琴。店里人问他们买回去干什么。他们说,他们并不会弹,买回去,夜深人静的时候就用手拨一个音,听这个音从有到无,就感觉是一种享受。 

林友仁:古琴的琴音,振动一次可以长达十几秒。可以修身养性,调整心态。我有个韩国学生在中医学院留学,他在岳阳医院实习,给病人开方子,有时候就让 他们回去听古琴,说可以调心理气。其实古琴能修身养性自古有之,它的声音纯净,纯净的自然之声是每个现代人都需要的,浮躁的心情,可以用琴声来调节。 

姚公白:有个上师大的,叫朱宏祥,为了学琴,不干了,到小学里去教书法,教书法清闲,是有这样的人。 

赵 铭:原来我们学校也有个教书法的老师,戴尧天,近九十岁了,也弹琴。 

姚公白:啊,我知道。 

林友仁:他现在还去华师大教书。 

姚公白:他家里有好琴,我父亲在的时候他常来。 

林友仁:音乐学院不少琵琶老师,过去都是他的学生,他的琵琶弹得好。 

赵 铭:所以我就觉得不管是弹琵琶,弹古琴,他们不一定都在从事这样一种工作。就像你,在教数学,却是个古琴名家,真是藏龙卧虎。人家不一定都知道。你父亲古琴大师姚炳炎先生当时也是在上海无线电二十一厂当会计,可他却是琴界数一数二的人物,民间有高人啊。 

姚公白:这一方面是古琴家的特点,很少是学院里出来的。另外我也不爱张扬,现在只有领导知道我弹琴,教师都不知道。只有一次我带了琴去,那是招待黄浦 区特级教师的茶话会,我弹了一曲阳关三叠。那些特级教师听了很感动,第一,歌词听得懂,第二,很稀罕,他们说这是神仙的音乐。茶话会结束后,他们都对我说,今天最舒服的就是听到了琴。 

赵 铭:琴的声音,你一听就会喜欢上。 

姚公白:但现在年轻人要说喜欢呢,这要看。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人啊,性格不同,有温和的,有暴力的,有内向的,有外向的,有爱说的,有好静的。要看古琴对不对他的内心。有些人可能就喜欢闹的,节奏快的,特别是现在这个社会,节奏本来就快,让人停不下来。

赵 铭:这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在这个纷繁的环境中待久了,他回过头来倒要寻找一种宁静了。 


姚公白:这是回归,人啊,最早的时候就是安静的,回归自然,所以不管西方人东方人,性格温和,喜欢宁静的人都会喜欢古琴,不知道有古琴的,就会喜欢古典音乐,他们都是自然的声音。 

赵 铭:林老师的学生里就有不少外国留学生,还有公司的白领金领。 

姚公白:有个日本老太太也来跟我学,她是几年前听了我的一张唱片,就朝思暮想要学琴,另外,她家原来是个贵族,家里有一把祖传的好琴,后来她就通过出 版唱片的地方了解到了我的通讯地址,然后千里迢迢到中国来,见了我对我说,哎呀,我想了三年了,老太太这么大年纪了,学琴很用功,回到日本还给我寄了信,她就是特别喜欢古琴,发自内心的喜欢。喜欢中国的传统文化。她原来弹日本筝的,现在她筝根本不要弹,她说,如果她父亲知道她学琴,一定不得了的高兴。这就 是古琴的魅力,可以超越国界,外国的中国的。可以超越时空,古代的今天的。人的文化修养,艺术修养到一定程度,都会有一些追求。但你说会有很多人喜欢它,不可能。它不可能成为主流。 

·乐己还是娱人 

赵 铭:最近好像古琴入选了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和昆曲一样。现在一下子有点热闹起来了。学琴的人可能也会多。 

林友仁:是好事也是坏事。讲事业,事业的背后是私业,拿到台面上说就叫事业,很功利,艺术这个东西不是事业。艺术是人的精神世界向外的显示,他跟事业没有关系。现在把文化艺术当成一种工具,和艺术本质是相背的。 

姚公白:三四十年代今虞琴社搞活动,各地的古琴家集中过来,都是自掏腰包,是一种向往。这种向往是内心的喜欢,没有任何名利的向往,没有任何私欲的向 往,这也促进了古琴在民间不断地流动,互相交流,根深叶茂,根深就在于民间地互相地传播和交流。那时候经常有雅集,有一次今虞琴社,居然有湘、黔、鄂、皖、渝、冀那么多地方,江浙一带就更不用谈了。那么多人去,大家聚在一起谈琴交流,体会琴,感悟琴。他有什么私欲吗?他就是一种需要。当然扎根民间,也要 分不同的人不同的阶层,专业弹琴的人毕竟有限,特别是专业院校培养古琴的也有限,而喜欢古琴的人未必都能进入音乐学院。这些就是群众基础。是古琴独特的吸引力推动了古琴的推广,以琴会友,会琴游走天下。 

赵 铭:这是能把很多人沟通起来的乐器。 

姚公白:所以有人把古琴单纯看作是音乐也不对,它是一种语言的交流,通过音乐来表达。它是一种情感的交流。 

林友仁:还有说古琴不是音乐的。他们只看到古琴是一种道器,但它首先是音乐,就像释迦牟尼,首先是人,然后再成为佛。情感的交流通过什么来交流,通过音乐语言。没有情感的音乐是音响,不是音乐。乐者乐也,他和人的身心有关。 

姚公白:弹琴的人在情感上下工夫的少了,而纯粹是秀美、取悦于人。他不是为了乐己。音乐首先是独乐乐,然后再是众乐乐。 

赵 铭:任何艺术,它都是一种个人化的表达。必须要做到这一点,如果你自己都不感动,机械地操作,怎么让别人感动呢? 

姚公白:对,你都不愉快怎么让人家愉快,首先我是快乐的,用我的快乐带给大家快乐。 

赵 铭:古琴不能让自己快乐,早就失传了。它的民间性也在于能让自己快乐。姚老师你每天弹吗? 

姚公白:我每天弹,我需要,我喜欢。 

林友仁:在古代也有专门搞迎合的人,一个叫乐伎,一个叫乐工,现在叫音乐工作者,以前简单,就叫乐工。音乐是说自己的兴致,情致,你自己没有心,说别 人的心,这个无法代表。如果你和人家心相同,同心相应,那你说的话就是人家的话。所以我跟刘少椿先生学琴,刘先生说我弹琴是给自己听的,你喜欢可以听,不喜欢可以走。我不能让所有人都喜欢。 

赵 铭:所以古琴不是一个适合剧院、音乐厅的音乐。 

林友仁:我觉得现在有一个误会,把一个乐器从民间搬上舞台、音乐厅,就是一种高雅。我觉得不一定,就比如人类本来就是能歌善舞的,歌和舞和日常生活是 联系在一起的,而歌舞一离开生活,就失去了他本质的意义,它走向舞台,更多的人呆若木鸡地仰视它,它不能给人更多的快乐了。 

赵 铭:就像茶道,饮茶的步骤,最根本的目的是让人喝到最佳状态和口味的茶。这样的过程有实际的功能,如果把茶道当成表演。难免就要造作,等你慢慢演下来,端到你跟前的茶早就凉得不能喝了。 

林友仁:古琴的本质是修身养性,修身养性拿到舞台上是暂时的,现代的人更需要古琴,需要用它来调整心态,它在民间的功能大过在舞台。不要认为只有音乐 厅里的音乐才是音乐,艺术发展的成就也不是以从事人数的多少而定的,音乐厅扩音器里传出的是“走味”的琴声。琴社才是古琴的“栖身之所”,三五知己操琴会友,琴声才悠远。 

·不动就是保护 

姚公白:上次我们在北京弹,在荣宝斋是吗? 

林友仁:对。 

姚公白:那个环境也很不错啊。现在仿佛一走进金色大厅就身价百倍了。就像BBC的人问我这张琴有多长历史了,我说一千多年了。说明我们中国的乐器早就 有了,但我没有觉得身价百倍,我觉得我弹琴不是因为这张琴,而是我用这张琴表达我的一种心情,一种情感。反过来说为什么这张琴能流传一千多年,到现在还能演奏,而且越来越好,说明这张琴做得不错,说明弹琴的人不少,一代一代下来,我也不是祖传的,大家都是传来传去的,你说传这张琴的人有多少啊,而且听我父 亲说,这张琴解放以前是杜月笙的侄儿借去,挂在墙上,附庸风雅的。解放后他还回来了。 

林友仁:现在我们把琴的价格越炒越高,以前没有这个概念的。 

姚公白:过去很多琴人有这种风格,现在人不具备的,什么呢?我的得意的学生,我身后是要传给他的。有个记者说,那我赶紧学学。(大家大笑)我说你要学 啊,我要传的人在你前面有几百个人呢。换言之,中国古代古琴,连绵不断,流传到今天就是因为有很多人喜欢,这是基础,这种基础是无法灭掉的。但你要有广泛的群众基础那也不可能。

林友仁:也没有必要。 

姚公白:人啊,随着时代的变化,吃的东西都在变化,何况个性。 

林友仁:转基因啊。(大笑) 

姚公白:吃得越来越精细,最后发现要吃粗粮了,因为那些更贴近自然。就像古琴的声音,节奏慢,其实他很贴近自然,贴近人的语言,贴近人的情感。这样的东西到一定程度,回过来一听,啊,原来还有这么好的音乐。 

林友仁:所以不能都按照时代的需要,时代需要什么,不需要什么,不需要的就改,就扔。等下一个时代来临了,我们又需要了,再到哪里去要呢。还有现在都讲时尚,时尚是什么,你知道了就不时尚了。 

姚公白:就像以前,人人手里拎着个四喇叭,当时很时尚,现在想想太傻了。看着都嫌累。

赵 铭:的确,越时尚越容易过时,而且不堪回首,倒是有一些经典的能够永远流行。 

姚公白:服装里的黑白是永恒的,就像中国的阴阳。 

林友仁:中国的水墨画。 

姚公白:中国的围棋,也是黑白。 

赵 铭:但是没有办法,人是要折腾的,不折腾不知道什么是好东西。你直接告诉他,没有用的。就像吃东西也是,他只有尝过一圈不好吃的,才知道,好吃的东西就这几样。而且这个过程的体验也很吸引人,诱惑人。 

林友仁:现在讲现代意识,什么是现代意识,没有统一的说法,但我觉得有一种说法有道理,现代意识就是反朴归真,西方人开始醒悟了,但已经晚了。生态破坏了要挽救很困难。

姚公白:不是讲开发是为了更好地保护吗?有些时候应该理解为不开发就是保护,古琴也是这样,好好的东西放在那里,不动就是保护。 
(给林斟酒) 

林友仁:所以我说啊,对古琴是否会消亡不必杞人忧天,更不必大动干戈。早在唐代,诗人白居易,他作的《费琴诗》当中就写到“丝桐何为琴,中有太古声, 古调淡无味,不称今人情。”唐代就叫着要消失了,怎么今天还在呢?因为它从制琴、记谱法、琴论到弹奏都已成体系。更因为它可以脱离学校教育,在民间自由传承。一炷炉香,一人弹奏,乐在其中。这和中国文化是一脉相承的。现在上海学古琴的最小14岁,二十几的有几十人,还有中老年。这样就够了,从来就是这样 的。 

赵 铭:最近有个“女子十二乐坊”在日本很红,在中国也引起了很多年轻人的关注,她们的形式很受年轻人喜爱。 

林友仁:搔首弄姿对吧。可能对传统音乐的普及有点用处。 

姚公白:音乐欣赏是分阶层的,每个阶层的人需要是不同的,她们用了很多演奏外的肢体动作,可能在某一种阶层的人中,就需要这样来演奏。 

林友仁:我发现啊,不管古今中外的艺术,到了最高层次,状态都是一样的。我有时候看钢琴大师的演奏,大师啊,霍洛维兹,鲁宾斯坦,我发现他们演奏的状态跟弹古琴是一样的,根本没有多余的动作,很安静,很平静,但是你会感动。 



古琴传承人南莲园池弹古音 姚公白:《幽兰》不入正统 反而境界高绝
2014年9月3日

【大公报讯】记者成野报道:九月二十日晚,在南莲园池的奇石古树旁,著名琴家、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古琴艺术代表性传承人姚公白,将在“松石清音 琴韵弦歌”音乐会中,以一把唐代古琴,弹奏唐人抄写的《碣石调.幽兰》。多少人毕生所求之境,无外“难得”二字。难得有南莲园池这样的地方、难得听到千年前妙曲琴音,更难得有姚公白这样的琴人。


·演出前夕,本报记者专访琴家姚公白。
说起姚先生,必说他的手,瘦如枝、长若爪,抚琴时可疾如霹雳,又绝不张狂失态;可徐若清风,却意蕴连贯悠长。他弹的《乌夜啼》,用个俗到家的比喻,像绝佳火候炖出来的一碗汤,没有花枝招展的汤底,味道却全在里面。而见到本人,首先注意到的却是他的眼睛,姚先生瘦,却有一双特别清亮的眼睛。
·仅存的文字谱打谱
姚公白说,这次音乐会他将演奏《洞庭秋思》、《碣石调.幽兰》和《大胡笳》,而本港古琴名家谢俊仁亦将同场切磋交流。值得一提的是,《碣石调.幽兰》是根据现在仅存的一件文字谱打谱。
“《碣石调.幽兰》的文字谱,由唐代人抄写,原收藏于日本京都西贺茂的神光院,现收藏于东京国立博物馆。”清末的时候有人将琴谱影印回来,至上世纪五十年代,古琴大师姚丙炎(姚公白的父亲)、管平湖、徐立荪、吴振平,整理发掘了一批古曲,完成例如《广陵散》及《碣石调.幽兰》的打谱。但后来也没人弹奏,因为曲调奇特怪异。
姚公白细细解释了,为何唐时的音乐,不入今人的耳朵。“中国音乐被人误解为五声音阶,其实越古老的音乐,越超越五声音阶的范畴。是七声,甚至十二音阶范畴。”可是变音逐渐被视为奇巧之声,逐渐不被正统接受,中国音乐走向“中正和平之声”,正如宋代朱熹说:“养君中和之正性。”
十年前,有个英国小提琴家听姚公白弹《古风操》、《忘忧》,就说很前卫,他说:“你搞错了吧,这是我们两千年前的音乐。”无独有偶,“最近我在上海教学生全本广陵散,同时也弹了《碣石调.幽兰》,学生觉得很奇怪:“音调就像现在作曲家所谓的先锋作品。”那些古老的文化元素,就像诗经中被删去的作品一样,逐渐不入正统。但不代表他们并不美好,反而境界高绝。
·以唐琴奏古曲
另外,姚公白表示,我们现在演奏的古琴琴曲,来源于明代刻本,大多经过删改。以《高山流水》为例,唐分成两曲,宋高山四段流水八段,明进一步改编,到清代更是面目全非。“而《碣石调.幽兰》出于唐人手抄的曲谱中,我们不敢说这就是唐代的乐曲,但至少会更贴近一些。”
什么样的琴,才能还原千年前古曲的原貌?恰是一把唐琴——叠韵。姚公白并不方便透露琴的由来。但此琴与他是“故人”——三十年前他在上海见过这把琴,琴上有铭文——清末五大古琴高手,鉴定这是一把唐代的琴。此琴曾是民国时期山西教育厅长虞铭新旧藏。“三十年前,我见到这把琴的时候,只敢仓促拨弄两下,不敢弹。”三十年时光,已让姚公白已两鬓斑白,而对于一把经歷千年时光流转的古琴来说,不过朝夕之间。此琴于姚公是故人,《碣石调.幽兰》于此琴,怕也是故人吧。
这一场“松石清音”将会是何等景象?笔者暗自思忖,《幽兰》的怪异泛音,和现代人无法想像的奇巧之音,把人的情绪一下下击打得零零碎碎,犹如雨丝风片。而《大胡笳》,又让人的情绪化零为整,喷薄而出。周遭清泉汩汩奇石林立,而古琴的声音,终究不留恋听者的小愁绪大烦闷,奔?茫茫天际而去。




释门琴与姚公白----两张琴的故事


2015年8月15日

 慧庐 (陈耀红)

 

·两张琴的故事

公白老师与佛门有缘,近年由沪远道来港,添了志莲这个家,真是柳暗花明!但愿老师在琴学上造福众生之馀,亦能在佛道上有成。

老师不斫琴,但因家藏上好琴器,加上自幼在名家名琴中成长,耳儒目染,对历代传世琴器鑑赏颇有心得。他今年的琴史课,就有专讲琴器史的章节。

当笔者约访时道明意欲讨教释门与姚门关系的来意后,他立即的反应就是:「可以跟你讲两张我接触过的琴。」

这两张琴是「璧合珠联」和「眉公琴」。下文我把老师说的次序倒过来,因为他的「璧合珠联」故事太曲折长篇了。

 


姚公白在日本诗仙堂弹眉公琴

·眉公琴

先说「眉公琴」。顾名思义,明代名士陈继儒号眉公,这是他用过的琴。它跟释门关系何在?话说日本京都有佛寺名「诗仙堂」,属曹洞宗。此寺的开山鼻祖是江户时代的石川丈山(1583-1672),与陈继儒(1558-1639)同期。「诗仙堂」藏有六宝,其一就是此琴。

姚公白在日本诗仙堂弹眉公琴

那麽,跟姚公白又有甚麽关系?这就要说到老师多次跟日本佛门的交往了。他2006年第一次接受大坂日中友好协会邀请到当地讲学外,还有一项重要的活动:参加关西一字庵菊舍尼逝世180周年的纪念活动。其后,2007与2008年,他又连年访日,几乎都是受佛教寺庙之邀,包括上述的「诗仙堂」,以及「妙久寺」与「德应寺」等。老师说:「这是因朋友和学生知我好在寺庙弹琴之故。」

菊舍尼(1753-1826)出身贵胄之家,28岁出家为尼,足蹟踏遍日本。她研究汉诗、擅俳句,亦长于操缦,犹好琴歌,最喜《南熏操》,亦好《猗兰操》、《高山》与《流水》。其诗被称「天真烂漫」。她与东渡学者文人兼书画家费晴湖交谊甚深。山口县下关市长府菊舍邸每年都有纪念她的活动。姚公白那年出席弹琴,座无虚设,连长廊都坐满了人。

回头说陈继儒的那张琴,「诗仙堂」的僧人虽以它为宝,但该寺内现已无人识琴,于是又造就了公白老师与日本佛门多结一缘。他去一弹,众人才发觉此琴原来仍能用,而且琴好、音好。姚还送了他们诗一首,赞叹此琴是:「满目梅花皆冰裂,四尊雁足缚七絃。」

此琴跟陈继儒一样,十分特别。陈好奇趣,故有眉公壶、眉公糕、眉公巾,还有眉公马桶。眉公琴亦是与一般不同,琴有两雁足,但眉公琴却有四雁足。

古琴在日本的流传,亦与佛门有种种关系。以日本佛寺藏琴为例,还有现存于东京博物馆,而原由法隆寺所藏的唐琴等。而影响日本琴道的,则有稍晚于陈继儒的东皋和尚(1639-1695)。他与石川丈山亦有交往,亦得过石川的支持。东皋和尚擅书画篆刻以及琴曲琴歌,在康熙十五年(1676)东渡日本,便留下直至圆寂。东皋和尚带去的多张古琴,部分现仍在日本,而他驻锡过的水户纸园寺,据说仍存有其手抄的琴谱。他的日本琴弟子不单编辑了《东皋琴谱》,而且把琴学继往开来,令这一脉的日本琴人为数不少,菊舍尼亦此一脉。香港的琴家今天也有弹唱东皋和尚所传的琴歌。

姚老师说:东皋和尚在日本时,「眉公琴」也已到了日本。

 


姚公白赠诗予诗仙堂的石川顺之


·璧合珠联

至于「璧合珠联」,老师说:「这是很重要的琴,有来历。」

这琴原在苏州灵岩寺收藏。据说是北宋晚年,一名布衣因战乱,举家要往浙江衢州方向南迁,路途遥远,于是把琴暂寄于山东的灵岩寺方丈处,说是待安顿家眷后来取。然而,布衣一去不回,此琴于数百年间辗转由山东来到苏州的灵岩寺,从此便留在苏州灵岩寺。

曾在香港教学的吴宗汉是琴家。吕培原的琴便是跟他学的。吴宗汉与王忆慈两夫妇与印光大师熟稔,经常是苏州灵岩寺的座上客,是该寺的施主。印光大师是灵岩寺的方丈。姚老师从古琴界前辈王吉儒处听闻得:吴氏夫妻与大师常在一起喝茶讨论佛经,三十年代的某一天,吴氏夫妇与大师告别时,大师把琴包裹好,要送给他们。吴慌忙说,这是琴中瑰宝,不能收。大师说:世道混乱,相赠是因你的佛缘与福报,我们已有几代人没弹琴了,听师父师尊说,他们以前是代代人都弹的,这琴南来以后,有些方丈外出讲法或云游,还会带著此琴,如今此琴早已束之高阁;琴是需要经常用的,若荒废閒置反而易坏,你是高手,由你带回去,你会去弘扬。于是,夫妇俩恭敬不如从命,把此琴带到上海。此事当年在沪很快传扬开去,不少人都知此琴乃一具鸿宝。

那麽,王吉儒又与此琴有何关系?话说她与吴宗汉属梅庵派同门师兄妹,又与吴之夫人王忆慈皆昆曲票友。二王情同姊妹,且皆曾与梅兰芳同台。王吉儒的丈夫严隽培是一位德高望重的美术家、书法家与雕塑家,也是著名的斫琴家,1924年耶鲁大学美术学院以魁首毕业,获美国公家奖学金留学法国,研学微俏像油画与雕塑艺术。吴宗汉夫妻于上世纪五十年代离沪来港,然而他的琴因不便带出,未能随行,于是把这「璧合珠联」及元琴「琅石泉」寄在王吉儒家。

姚公白说,吴宗汉在印光大师处拿到琴时,本用隶书刻写在龙池(琴的音槽)上方的「璧合珠联」四字因修补,被漆所掩,肉眼已看不见,只能在强光下某一角度隐约见「珠联」二字。而在强光下,还可见有「象外怡情」四字与「璧合珠联」重叠,「象外怡情」似是比「璧合珠联」更早。

然而,姚说:我们上一辈的琴家称此琴为「海天长啸」,因上面有一「海天长啸」方章,但海字与啸字亦已糢糊。
姚公白的好友林友仁十分喜欢「璧合珠联」。林友仁与姚公白都是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古琴项目代表性传承人。林也是虔诚佛徒,擅弹《普庵咒》(佛门琴曲)。因为林的缘故,姚第一次抚弹了「璧合珠联」。后来,此琴与「琅石泉」在吴宗汉的意愿下,分别传与王吉儒与吴宗汉二位老人的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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